最牛县级市的千亿密码③丨“小家电之乡”慈溪：背靠杭州湾，取暖神器卖到非洲
2022年10月，中国“取暖神器”突然在世界火了，“中国过冬八件套被欧洲买爆”“浙江取暖器厂家为欧洲加班生产”连续登上微博热搜，使得此前并不算出名的浙江慈溪进入视野。
其实这座城市不仅培育出了公牛、方太、先锋等品牌，还是中国三大家电基地之一。这座宁波市下辖的县级市地处杭州湾腹地，距离全球最大港口宁波舟山港不到100公里。
近年来，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让慈溪的发展插上了腾飞的翅膀，GDP总量从2013年的1049.85亿增长到2021年的2379.17亿元，不到10年实现GDP总量翻倍。并一举超越小商品集散中心义乌，排名中国百强县第六，连续两年蝉联浙江省第一。
如果说出口便捷是沿海城市的共同特点，那么慈溪成为“第一”的秘诀在哪里？它是如何由棉花种植基地变身小家电之乡的？目前发展中面临的难题是什么？
2022年11月下旬，红星新闻记者来到浙江慈溪探访，走进企业、考察地理和人文环境、采访专家，试图解开这座城市的致富密码。
红星新闻记者丨卢燕飞 发自浙江慈溪
责编丨唐欢 编辑丨王禾
慈溪电暖气企业生产的塔式电热扇
由棉花种植基地演变为小家电之乡
慈溪凭借区位优势将产品销往世界
慈溪气候温润，位于浙江省东部。历史资料显示，慈溪有700多年种植棉花的历史，直到1985年之前，慈溪还是浙江省重要的种棉基地，常年种植棉花40余万亩，占全县耕地的60%以上。
上世纪80年代中期，慈溪迎来了彻底转型，开始为外地企业生产家电配套产品，但规模相对较小。当时上海电风扇等小家电的外溢订单也会落到慈溪。而从上世纪90年代后期，慈溪逐步从配套企业转向整机制造，同时从广东等地拿样品和订单，由国内市场走向外贸出口。
如今，经过近40年的发展，慈溪已成为我国三大家电产业基地之一（其他两个为顺德、青岛），产业链非常完善，也是国内外小家电采购的重要基地。
随着2008年杭州湾跨海大桥通车，慈溪的发展也驶向快车道，到上海的交通距离由此前的330公里缩短为168公里，成为沿海大通道的重要交通枢纽。
而慈溪背后则是宁波舟山港、洋山深水港两个世界级大港。慈溪小家电一般都通过宁波舟山港中的北仑港出口。而北仑港是我国大陆大型和特大型深水泊位最集中、10万吨级以上超大型船舶进出港航次最多的港口。
慈溪市新浦镇凯乐电器销售部业务人员毛女士经历了慈溪种棉花的历史，也见证了上世纪90年代的慈溪人，“看到广东生产家电卖到全国很赚钱，就把技术学了过来”，从此家电行业在慈溪生根发芽。
像现在，慈溪一家年订单30万台的小型企业，每年利润可达到四五百万元。据宁波海关统计，2022年前三季度，慈溪取暖器出口40.62亿元，同比增长12.6%，其中出口欧盟18.67亿元，同比增长34.8%。
谈到慈溪小家电产业，家电行业资深观察人士刘步尘认为，首先，江浙经济发达，经济基础比较好；其次，慈溪区位优势得天独厚，属于宁波市，又在杭州湾，离上海、杭州很近，背后市场大，技术人才也相对容易找到。另外慈溪在北仑港覆盖范围，做出口贸易很容易。
资深产业经济观察家梁振鹏说，慈溪靠近大海，除了做好国内市场外出口很方便，这是内陆城市不具备的先天优势。从物流方面来说，浙江地区物流很发达，可以通过电商渠道快速把产品运送到国内其他地区消费者手中。
红星新闻记者在慈溪采访期间，感受到这里商业气息非常浓厚，马路上大小货车川流不息，两三层高的厂房在大路边紧罗密布。除了生产取暖器外，有些厂家还在生产毛绒玩具、炸锅机、洗衣机等。部分农村正在拆迁，当地人说，这些拆掉的房子会建成家电厂房，村民已经搬到了附近的高层小区。
慈溪农村与小作坊掺杂在一起
取暖器企业出口订单稳定
供应链齐全为家电生产降本增效
走在慈溪乡镇，随处可见生产电器的企业。新浦镇的惠普电器有限公司周六还在加班。在靠近大门的小房间里，记者看到一只小狗被装在烘干箱。它刚洗完澡，每过10分钟左右要记录下干燥数据，以便准确判断毛发烘干效果。
据了解，这种宠物烘干箱近年来比较流行，慈溪的工作人员就是这样把原有的取暖器件进行改装，如果试验成功，就可以大规模生产。而许多小家电的改造也是这样进行的，通常由普通工人而非科研人员制造出来。
这家企业主要生产塔式电热扇，走的是外贸出口。如果现在下订单的话，除去采购物料和元器件的半个月时间，基本能够保证一个月之内交付。在这家企业展示厅，有20种左右的产品在销售，批发价在60元-130元之间。
一只小狗洗完澡后放在烘干箱
在新浦镇凯乐电器有限公司，销售部业务人员毛女士向红星新闻介绍，该公司以生产小太阳取暖器为主，大部分出口到了韩国，现在处于外销的淡季，韩国出口已经处于收尾阶段了，订单都已经赶制出来。
“凯乐电器每年出口量在30多万台，订单比较稳定。”谈到慈溪生产取暖器的优势，毛女士说，主要是本地有比较完善的产业链，需要配件的时候调动比较快，各种零部件的供应商就是旁边。“当年哪种款式销售比较好，只要在机床上改动下外观和面板控制方式，就能马上生产出来。除了塑料器件外，其他元器件都是周边企业供应。”
毛女士介绍，卖到韩国市场的取暖器售价在十多美元，折合人民币100元左右。
在慈溪本地，只要有稳定的客源就可以开厂做生产。凯乐电器创始人最开始也是慈溪本地取暖器的经销商，从其他企业拿货后做销售，后来有了稳定客源就自己单独开公司了。慈溪很多企业的发展历史与凯乐电器相似。
在慈溪市新浦镇洋龙村久驰电器科技有限公司，相关负责人正在装载油汀取暖器。这家工厂主要为菊花牌电器授权加工，每年产能在30万到40万台。
资深产业经济观察家梁振鹏认为，慈溪小家电属于集群类生产，上游各种原材料和零部件，如塑料、电源线、电动机、钢材、铝板等，采购起来特别方便。多家企业负责人也表示，像注塑、五金配件随时可以调遣，为发展家电行业提供了不少便利。
“任何人想在慈溪办个小家电工厂，都可以在附近采购零部件，不像内陆很多省份，开办家电企业还要跑到沿海采购零件。”梁振鹏告诉红星新闻记者，这样生产成本就比较低，生产效率高，慈溪有这样的优势，多年来形成了完善的上下游产业链，就近采购可以立马投入生产，产品的竞争力就比较强。
慈溪市生产电器零部件的加工厂
年轻二代开始独立经营家电企业
重视线上销售让订单远销南非
慈溪市小家电经过将近40年的发展，已经迎来了年轻二代接班的时候，他们的经营方式与父辈有很大不同。
宁波允诺电器有限公司成立于2017年，注册资本100万元。总经理黄允今年只有27岁，父母也在经营取暖器企业，2018年他从宁波大学毕业后直接回到慈溪，在父母支持下开了一家取暖器生产企业独立运营。
“我跟员工走得更近些，不像年纪大的管理者，他们给员工讲不清楚，员工也听不明白。我跟员工聊天，大家更平等，不把他们当工人。”在经营方式上，黄允主要做线上销售，而他的父母主要参加线下展会来获取订单。
“我在天猫、淘宝上做，基本上不出去，线上有订单的话会联系我。”黄允坐在电脑面前，不停操作着鼠标，线上分销商卖完货就会联系他继续生产。
“相比之下，我觉得线上好一点，因为线上对接的是工厂，属于直营模式，基本没有中间商赚差价。线下的话，除了经销费用，还有门面的房租、水电、人工等，就算线上有物流成本，综合算下来还是线上便宜些。”黄允说，他平时对接最多的是分销商，就相当于传统的业务员，只是不用发工资。“自己招业务员，做外贸还好些，如果做内销的话，一两年后有单子了就自己开厂做了，但刚开始培养业务员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还不如找外面的销售公司，大家合作，不存在雇佣关系。”
在产能方面，如果产品比较简单，这家企业每天可生产1000多套取暖器，如果产品复杂，每天只能生产100多套。据了解，宁波允诺电器有限公司主要生产壁炉取暖器，综合下来每年产能20万单左右，利润率在10%-20%。
除了内销，该公司也做外贸出口，但黄允表示，今年市场行情并没有好太多，基本上与去年持平，产品除了出口欧洲的克罗地亚、东南亚地区外，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南非是该公司出口量最大的地方。
“我们固定思维认为南非很热，不需要取暖器，其实南非有些地方冬天还要下雪，时令刚好与北半球相反，他们从中国进口后，在不同地方售卖。”黄允说，现在公司订单已经排到了年底。
新浦镇凯乐电器有限公司生产的小太阳取暖器
小家电企业面临发展瓶颈
专家建议打造品牌、重视工业设计
慈溪小家电经过近些年的发展已经趋向成熟，但其存在门槛低、缺乏技术含量等问题。家电行业资深观察人士刘步尘说，慈溪是以代工起家的小家电生产基地，这些年虽然产量比较大，但自主品牌少，技术含量偏低。
不过红星新闻记者在当地采访时，多家企业主表示并没有考虑转型升级的问题：“如果升级的话可能是那些大厂，对于小厂来说研发新品很困难，但代工的成本是很低的。”
如何让企业保持活力一直发展下去也是慈溪正在思考的问题。为此，2022年当地专门出台了《慈溪市建设全球小家电创新中心行动方案》，表示以创新驱动为引领，推动家电产业向产业智能绿色化、创意时尚化、产品品牌化方向发展。
家电行业资深观察人士刘步尘认为，慈溪未来的发展可以从以下几方面考虑：第一，培养自主品牌。现在即便方太厨卫比较出名，但每年营收只有150多亿元，与顺德美的集团年营收3000多亿是没法比的。自主品牌也应该成为地方政府重点扶持的对象，努力在未来三五年培养出三五个知名品牌。
第二，要在工业设计和技术创新上下功夫。小家电与大家电有明显不同，小家电规模庞大，但技术门槛和资金门槛偏低，不像空调、洗衣机、电冰箱这些大家电需要一些技术含量。“原来说10万元就能办家小家电企业，这个说法比较通俗，但能反映一个问题就是小家电缺乏技术支撑，只要找到上游配件工厂，自己组装下就行了。”
久驰电器相关负责人在装载油汀取暖器
刘步尘说，“就是因为小家电门槛低，所以要在工业设计上下功夫。近几年看到的小熊、小狗、石头、奥克斯、科沃斯等电器企业，为什么会这么火？说白了就是工业设计做的好，内在是没有差别的，但做工、用料、颜色这些，做出来让人喜欢就很重要。”
另外，刘步尘建议慈溪小家电在新产品开发上需要努力。“相对来说，大家电就那么多成熟的品类，但小家电品类会层出不穷，五年之后的小家电与现在可能有很大不同。这就意味着小家电企业如果想做好，就需要在品类开发方面下功夫，不断满足消费者细分的需求。
刘步尘预计，由于小家电企业具有以上特点，所以大量资本都可以参与进来，导致将来没有竞争力的企业死亡，把市场让给有成长性、创新力的企业。
梁振鹏也认为，慈溪虽然工厂很发达，但在今后发展的时候还要在自主品牌上做些突破和提升。“慈溪很多企业只是作为代工厂，本土的知名品牌并不多，所以这也是慈溪未来努力的方向，这样品牌溢价能力也会提升，从而获得更多的利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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